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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报记者 章正 《 中国青年报 》( 2015年08月23日 04 版)
8月15日,天津港“8·12”爆炸事故发生之后的第四天,作为心理专家的郭春华受到天津心理卫生学会的邀请,从河北涿州赶到位于天津滨海新区的开发区消防支队。
“我被分配到第五组,协助工作组给爆炸牺牲官兵中职务最高的指挥员——王吉良的家属做心理工作。”郭春华说。
实际上,郭春华来了之后发现,自己所做的工作与想象的有很大差距。
“来之前我以为只负责家属的心理工作就好了,到了之后发现那些负责照顾家属的消防官兵,他们有的是牺牲官兵的战友。面对战友的意外,他们的压力也非常大,我也会尝试为他们减压。”她说。
面对亲人的离去,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到烈士家人深切的悲痛。
王吉良出生在山东的一个普通农村家庭,有一位大哥和两位姐姐,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,同时也是家人眼中的骄傲。他从基层干起,成长为天津市公安消防总队开发区支队副支队长。
“他们亲属之间的感情非常深,在家属瞻仰烈士遗体的时候,王吉良的大哥情绪非常激动,看完之后整个身体抽搐,血压一度升到了180,并且拒绝服药。”郭春华说。面对这样的场景,常规的心理干预很难有效地介入。
郭春华发现,王吉良的大哥是性格相对内向的人,一直在家庭中默默付出。
“王吉良为了工作19年没有回家了,家里很多工作都是大哥做的,大哥为了王吉良能上学,放弃了自己上学的机会。”郭春华并没有直接对王吉良的大哥进行心理干预,而是当着大哥的面,一直讲述他是如何为家庭付出的。
王吉良的大哥听了之后,突然忍不住痛哭了起来。这位来自农村的中年汉子,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表达出自己的痛苦。当然,在郭春华看来,这是他压抑情绪的充分表达和宣泄。此时,他已经完全接纳了身边这位心理治疗师,同时还给郭春华诉说着自己与弟弟之间的往事。
“其实,大哥哭出来的时候,体现出心理状况的一种向好的转折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他在心理上开始与王吉良有一些分离,也开始信任我了。我马上给大哥做了催眠,运用他能接受的方式继续进行。”郭春华解释说,“我告诉他吉良在天堂,与他们的父母在一起,我放弃了科学的方法,运用他内心的资源,给他构建了一个告别的场景。试着让大哥祝福吉良在路上走好,保佑自己的家人,以此给大哥暗示弟弟牺牲的事实。”
郭春华采用的并不是传统的催眠方式,而是运用放松的方式进行催眠,介于睡与不睡之间。催眠结束后,他醒来会感觉神清气爽。当然,郭春华在催眠结束的时候还会给他进行穴位按摩。
郭春华的目的就是让王吉良的大哥回到理性的状态,避免过度悲伤影响身体健康,尽管这个过程中他的情绪还有反复,但是总体保证了情绪相对稳定。
“刚开始的时候,王吉良的家属总是对我的心理干预比较排斥,可是我一直陪伴着他们。比如他的两个姐姐悲伤的时候,我会用手抚摸他们,去真诚地接纳他们,让她们感觉到。这样做了之后,我与家属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近。”郭春华说。
在重大悲伤面前,成年人的心理状态会蜕变到婴儿状态,实际上需要妈妈一般的关爱。此时,郭春华就是整个团队中稳定的力量,她不时地给吉良家属稳定的支持和鼓励。
王吉良的一个叔伯侄子,刚开始来的时候情绪比较激动,但是逐渐被郭春华专业的工作和真诚的态度所打动。他写了一首诗《感动志愿者善行有字》,送给她。
诗的内容充满真情:素未相识萍水逢/雪中送炭献真情/心存公益施仁爱/立志恩义笃善行。救灾抢险皆勇士/济困扶危尽精英/感激如许无言报/唯愿好人永太平。
“乡里人非常朴实,王吉良的家人不习惯被照顾,但是他们又特别需要被照顾。他们经常会表现出不好意思,觉得给我们志愿者添麻烦了,特别通情达理,还劝我们不要累着。”郭春华说起来的时候,内心总是有莫名的欣慰与感动,“其实,我来的时候已经做了角色上的转换,我是一个陪伴者,我不是一个心理专家”。
每次到王吉良家属的房间时,郭春华都会帮他们收拾桌子。在这样悲痛的时刻,她明白,心理服务的一些常规的理论与方法可能用不上了,而是要放低自己的姿态,通过家属能接受的方式帮助他们。
“我相信吉良家属的心理状态能恢复比较好,原因就在于他们亲戚间关系比较和谐,社会支持程度比较好,这样更有利于事后的恢复。”郭春华提出自己的看法。
当然,作为心理治疗师的她,在陪伴家属的过程中,内心难免受到冲击。
“我也有郁闷的时候,我也会主动寻求同行的帮助。毕竟,承认自己的软弱,才是坚强的表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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